虚度的一年,躲藏在停滞的时间中,在自我的漆黑洞穴内,无神地望着外界在眼前流淌。
用未来的眼光,以旁观者的视角评价,这样的一年,如同许多年,懒惰与自甘堕落,贯通着过去,无动于衷下要延伸到未来。我依旧是 10 年前弱小的灵魂,无论在外人或自己看来,都不曾成长。他人眼中的小孩,自己也觉得幼稚,肩上未曾负担,脚下也从未迈出。过去不堪回顾,未来无处琢磨。
我慢慢失去对概念的一些认知,也失去对欲望的一些感知,渐渐不明白身边万事诸物的意义。有时概念与欲望杂糅在一起,滚落在我眼前,我只是眼瞥着别处,无动于衷。有天夜里,我夺门而出,沿着漆黑的路夜行,漫无目的地逃离,直到脚趾酸痛到淤青。我远离着城市,向着偏僻走去,漆黑才能适应我的眼睛。我在高架桥上伫立,几十米下,躺着宽广与纯黑的胴体,是穿梭半个城市的河流,远处零星的灯光衬托下,如黑洞般,内里包裹着神秘、恐怖与诱惑。我甚至不敢往下望去,关于死亡,我没有多少认知。
我缺乏胆量,虽然我总是确信,应当 “如同明天会死去一般生活”,然而我并不敢赴死,对于死亡也缺乏想象。这或许是巧合,上一次想赴死,我也是面对河流。我怕水,但感恩水始终能够包裹,抹去与抹平一切,大地虽然也能掩埋,可我不想看不见光。像我这样谈论死亡,归根结底,只是期待有更多人对我留恋。我想象中的是别人如何哭,不是我是否已足够尽兴。
死是生的垫脚石,生的反义词应当是躲避。又一年的躲避过去,我又有新的领悟 —— 生最大的敌人应该是羞怯。是羞怯,令我总是期待着他人的认可,羞怯成为我自行封闭的源头,堵塞着我的言语与欲望。** 与羞怯毗邻的,还有 “害怕脱离掌控”,它是另一种羞怯。** 例如开始摆脱羞怯,跨出第一步后,望着前头迷雾笼罩,想着诸事无序,害怕之后无法把控全局,害怕会失败,尔后又停了下来。
我总是这般幼稚,不能及时提醒自己,时刻察觉 “失序与不完美才是生的常态,失败才是多数情形”。
回到这一年的生活,我不曾收获,也不曾付出。灵魂和思想停滞不前,衰弱的只有肉体和父母的神经。我时常莫名地在家中踱步,从房间走到客厅,望望四周后,又坐回到电脑前,然后是一整天。父母在事实上认定,我将自己锁住在房间。而在我的妄想中,可能存有一片空白,我不知如何填补,也不知去何处补救。争执与沉默中,我丢失了对感官刺激的渴求,唯一的快感只剩下自慰,周身逐渐暗淡。我儿时常做一个的相同梦。梦中的世界均匀地一分为二,上半边填满了冰冷漆黑的宇宙,下半边拱起的是惨白与坑坑洼洼的月球地表,我独自在异世界,注视的目光后莫名地没有身体,我无法行动,只是静静地悬浮,没有言语。
无业后的日子,我竭力为生活找些借口,比如小镇做题家;同时期待听到他人给予的借口,如经济不景气。可我知道这些都与我无关。就像网上谈论原生家庭的问题,我同样确信,以我这样的年龄,没什么资格抱怨,该主动去改造的人是我。抱怨显得我自己像个孩子,没人想做孩子。父母在这件事上极少与我交谈,给了我足够的尊严,与他们争吵的是另一个话题,结婚成家。
今年,接连结识了几个相亲对象,都以我不主动联系为结尾。与我相反,父母总是迫切地期待着,期待能够快刀斩乱麻,几个月便把事情敲定,为这个人生阶段划上句号。“不结婚成家,永远不会长大”,类似的话一直悬在我的头顶,令我半信半疑。我对这事拖拖拉拉的举措与态度,令他们不断对我整个人都产生质疑。开始时,他们还会劝我该如何追女孩,到后面则倾倒着苦水,对比起别人家的孩子,倾述起自己的衰老,说哪个父母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好。
这是我对争执的观察,却非我对结婚成家的看法。父母显然更注重后面的成家,我关心的是前面的结合。关于结合,我心里总有声音:我不爱自己,厌恶这样的自己,我没有能力爱自己,如何有资格爱他人。我拒绝现状的自己,下意思也会将他人推开。大学时,少有的高中同学主动联络我,只记得她电话中说我总是将心封闭,把自己关起来。彼时,我走在冬日的阴天黄昏,手紧抓着电话,沉默着从未开口,脑里想的依旧是我喜欢她。岁月慢慢堆积,我对喜欢也变得不自信了。我喜欢过吗?!我不明白。此外,从喜欢到结合,我的心中还有很一段道。
与避而不谈的躲避相比,这一年中,“逃离” 这样的字眼时时在心头浮现。与父母同住,与世界缺乏肉与肉的接触,我的思想中诞生了对美的想象。想去旅游,去川西去西藏,去流浪;想到另一个国家,说另一种语言,挤入人群;想和别人一起笑,做令我开心的事。我憧憬实现不同的梦想,渴求着不停地做出选择,自由的想法浮现在我眼前。
不再羞怯,明白失败的常态,都是我对自由的洞悉,是我渴求脱离牢笼的欲望,是我对自由生活的向往。一份无需体面的工作,一间自己的房子,停滞不前地做出决定,不羞怯,自由地经历。
待办清单中,只需两张表:一张告诫自己 “何必羞怯;时刻察觉不完美与失败才是常态”;另一张劝诫自己 “快速地不断做出抉择;为自由努力,自由地去经历。”